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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神父的最后一课

第八章 神父的最后一课

自那晚之后,小半个月的时间悄然过去。

吃完早餐就离开了镇子,沿着土路,从坡上一路往下。路面上蚀刻着经年累月残留下的车辙,凹凸崎岖,很不利于行人通行。

背着小包裹走在前面的爱琳,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,发觉神父的步伐比想象中的稳健许多,稍微放下心来。

“以前经常进出镇子,在周边布道,这段路熟悉得很。”

留意到爱琳的目光,神父温和地笑了笑,说道:“不过,你过来之后,还是第一次出镇子,小心点别摔着了。”

这个小镇的主体,都建在一处黄土高坡之上。

这样站在低处,仰视小镇的一角,视野上方蔚蓝如洗的天际,掩饰不了下方那些房屋的破落。镇子的边沿处,还有一些旧时土壁的残垣,看起来有些年头,一股萧条的气息从中扑面而来。

这就是……不知不觉住了一个多月的地方?

愣着神的爱琳,直到神父走过她身边,才反应过来,跟了上去。

“有多远呢?”此时的爱琳,已经可以和神父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了。

神父回答道:“两个小时。”

爱琳一时有点惊讶,又问道:“去做什么?”

神父微微一笑,伸手想要摸她的头,却被爱琳灵巧地躲开了。每次神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时候,都会做这个动作。爱琳知道,这并不是神父不愿意说,而是暂时没法用语言向她表述清楚。

越是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个世界,就越容易感受到无形中的阻隔。叹了一口气,爱琳将多余的思绪抛在一边,专心欣赏起沿途的风景来。

从稀疏的青草到低矮的灌木,道路两旁的植被逐渐茂密了起来。

向远处望去,牧人驱赶着羊群在原野上悠然前行,苍黄色的山岭在地平线上勾勒出了朦胧的剪影。

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……是怎么样的呢?

所谓魔法世界里的“奇迹”,真想见识一下呢。

心境随着变化的场景,也渐渐地开阔了许多。这是爱琳第一次有了想到其他地方看看,这种纯粹的想法。

两人穿过一片树林,绕过湍急的河流,接近村庄时,穿过了一小片金色的麦田。终于到达了目的地,爱琳的脚都走得有些酸痛了起来。

转头向神父望去,正想展开抱怨的爱琳,被神父脸上肃穆的表情吓了一跳。

早有一位村民等在村口守候,他看到神父的到来时,连忙走过来迎接,却看都不看爱琳一眼,急切地向神父表达着什么。

不禁一愣,感觉自己被冷落的爱琳,一时有些气闷地跟在两人身后。

走进村庄,爱琳发现这个村子比想象中的还要破落。泥泞不平的小路两侧,干柴和杂物随处堆放,单薄的茅草屋看起来摇摇欲坠,其间从道路一侧传出的腥臊气味,令爱琳不得不用手掩住了鼻子。

发觉神父依然静默地走在前面,爱琳微微咬起了嘴唇。

跟随着迎接的青年,穿过了村庄,走到了村子另一侧的小土丘上。

土丘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,看那阵势,似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了一处。

神父的到来,令土丘上有了一小阵骚动,但人群很快就回归了沉寂。当爱琳看到一块石碑边上的木质棺材,以及村民们脸上蔓延着的悲伤的气息时,终于知晓了神父到此的缘由。

迎接着村民们的注视,神父一脸肃穆地走到了棺材的正前方,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,便开始主持葬礼。

站在一边,作为一名“外人”的爱琳,静静地注视着这副场景——在神父的平稳而有力的声音中,所有的村民们,无论男女老幼,都带着极其虔诚的表情,一致垂手低头,为死者的不幸去世而悲伤。

“……按神定命,人皆有一死。但他一生光明磊落,所作所为均无愧于其职责,必能获得神的认可,死后灵魂荣归天堂,长享恩泽。”

说完最后一句悼词,众人默然哀悼半晌,便开始挖土进行下葬。

整个葬礼的仪式,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,随即人群依次散去,仅留下少数亲眷还守候石碑前,低声啜泣。

神父带着爱琳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,开口说道:“自从神圣帝国分裂,王国之间征伐不休,战乱永无止境,加诸在百姓身上的赋税也从未减轻……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,都过着艰难的生活,而我一生致力于传播神的光明与荣耀,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。”

由于刚才的葬礼而静下心来的爱琳,认真地听着神父的教诲,尽管她并不能完全听得懂所说的内容。

将视线转向北面,只见无尽的平原在大地上延展,神父继续说道:“北方的安鲁尔王国几代励志图新,谋求变革,整个国家都散发着有别与他国的气象,令人称道。现下看来,当初我放弃贵族身份,全心投身于神的麾下,致力于传播福音,此举孰对孰错,却是说不清楚了。”

神父转过身来,对着南方,视野中绵延的山脉,让神父流露了几分怀念的神情。他感慨地叹了叹,又道:“南面是若林王国,你希望见到的茜丝雅娜小姐的出身地……王国尊重传统,在艺术方面首屈一指,却过分因循守旧。幸好境内物产丰富,平民生活富足安康,军备齐整,尚有与安鲁尔对抗的实力……”

觉察到爱琳不解的眼神,神父顿住了话语,略一迟疑之后,他转向了东面,神情复杂地望着模糊的高原,缓缓说道:“西斯林教区的……维克夫主教,由于擅自提出全新的教义,并且在教区内部传播,又不服从教廷调派,已经被定为异端,不久之后势必会招致讨伐……只是,在这段时间里,我仔细阅读了维克夫主教的手记,实在分辨不出是对是错……”

说起这些话的神父,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已。

“至于西面……”神父转过身来,注视着前方不远处那崭新的墓碑,向爱琳问道,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

远处的地平线上,隐约是一片广袤的森林,而在土丘的下方,刚才穿过的村子清晰地呈现在视野中,爱琳略一迟疑,问道:“村庄?”

“只是村庄?还有那些村民呢?”神父追问道。

爱琳垂眼思忖了一阵,才吐露了这两天刚刚学会的,说起来有些生涩的词汇:“是……贫穷吗?”

神父点了点头,说道:“没有成为神官的天赋,也无法亲自缔造光明。可是我这一辈子,都在追寻着神迹。发现你的才华时,我一直觉得,或许你就是我将要发现的神迹……爱琳,你愿意为这片土地带来光明么?”

爱琳困惑地问道:“带来……光明?”

神父点了点头,一脸庄重地说道:“用绘画的方式,去接近神吧……”看着爱琳领悟地从包裹里取出作画工具,神父的神情一时复杂,像是对爱琳又像是对自己叹了一口气。

“……离开之前,为这里留下些什么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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